收音机再次自动开启,天气预报女声诡异地切换成戏腔:"且看那朱雀泣血焚天地,原是青龙帐里新嫁娘——"
林晚秋砸碎收音机的刹那,无数青铜鼎碎片从地板裂缝涌出。每一片都映着裴寂含笑的眼睛,瞳孔深处跳动着苍青火焰。
檀香在鼻腔炸开时,林晚秋正被血水呛得睁不开眼。
无数双苍白手臂从池底伸出,攥着她鸦青色的发丝往深处拖拽。腕间墨玉镯发出濒死的嗡鸣,那些刻在锁链上的生辰八字正在吞噬她的体温。
"阿姊仔细看。"少女的声音贴着耳蜗滑进来,带着血泡破裂的黏腻感。
林晚秋被迫睁眼的刹那,看见血池底部铺满长命锁,每把银锁都系着褪色的红绳,锁面"长命百岁"的祝词被利器划得面目全非。
最中央那把鎏金锁突然浮起,锁芯弹出半枚铜钱——正是她出生时含着的黄泉钱。
铜钱入手的瞬间,二十年记忆如走马灯流转:七岁生辰祖母用骨瓷碗喂她喝符水、十五岁暴雨夜独自处理第一具活尸、上个月在青铜鼎里看见父母被铁链洞穿琵琶骨......
血水突然沸腾,池底锁链如群蛇狂舞。林晚秋攥紧铜钱,任由锋利的锁环割破掌心。
当血珠坠入池水的第七秒,那些长命锁突然齐齐开启,飞出无数萤火虫般的记忆碎片。
她看见穿月白旗袍的母亲跪在祠堂,将襁褓中的婴儿放入青铜棺椁。父亲手持刻满咒文的银钉,颤抖着刺向婴儿心口。
棺椁盖上的瞬间,祖母在阴影里转动机关,整个祠堂地面开始下陷——正是此刻困住她的血池!
"为什么......"林晚秋的指甲抠进池壁,在汉白玉上留下带血的抓痕。那些记忆碎片突然聚成光锥,刺向她锁骨处的朱雀纹。
剧痛中,她终于看清每个碎片里被献祭的女婴,都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。
池水开始逆流,形成巨大的血色漩涡。林晚秋在激流中抓住两把长命锁,锁面刻着的"林氏清荷""林氏墨韵"突然让她浑身发冷——这都是族谱上早夭的姑祖母名讳。
"林氏女,代代活不过双十之数。"裴寂的声音穿透水幕,玄色衣袂在血雾中时隐时现,"你猜那些棺材里的尸骨,为何都缺了心脏?"
林晚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,七岁那年误闯的家族墓室在记忆中复苏。
七十二具水晶棺椁悬浮在地宫,每具棺内少女的心口处都开着一朵青铜莲——与她此刻锁骨下浮现的印记完全相同。
血池突然结冰,寒气顺着脚踝爬上脊背。无数个"林晚秋"从冰层下坐起,她们脖颈缠绕着写满咒文的锁链,锁链尽头没入裴寂的袖口。
最年长的那个突然睁眼,瞳孔里跳动着苍青火焰:"好妹妹,该把朱雀魂还给我们了。"
林晚秋倒退半步,后腰撞上冰冷的青铜柱。柱身浮雕刻着的献祭场景正在蠕动,她看见历代林氏女被至亲剖心的画面,喷涌的鲜血浇灌着地宫中央的青铜莲台。
"你以为逃得过?"少女们齐声娇笑,发间簪子化作毒蛇袭来。林晚秋挥剑斩落的瞬间,剑锋劈开了池面冰层。
血水裹着记忆碎片冲天而起,在穹顶拼凑出完整的《黄泉堪舆图》。
图中巽位亮起红点,正是玄渊当铺的位置。林晚秋突然明白为何每月初七柜台的青砖会渗血——那是七十二具棺椁在地底翻身的征兆。
裴寂的龙尾扫碎冰凌,寒玉扳指抵住她喉结:"令尊当年用你的心头血做阵眼,才封住这些怨灵。"
他指尖划过她锁骨下的朱雀纹印,朱雀纹突然暴起金光,"可惜阵法每十年就要加固,今夜子时......"
地宫突然剧烈震颤,冰层裂痕中渗出黑雾。林晚秋看见父母幻影在雾中挣扎,他们脚下的法阵正在吞噬少女们的怨气。
母亲突然转头,用口型对她说了三个字,染血的珍珠耳坠坠入冰缝。
"杀了我。"林晚秋读懂了那个唇语。
林晚秋猛的从黄花梨美人塌上坐起,胸口剧烈起伏,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。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,生命线依旧清晰完整,锁骨处的朱雀纹也安静如常,没有梦中那种灼烧的感觉。
窗外的晨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进来,将房间照得明亮而温暖,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噩梦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试图平复心情,但手腕上的墨玉镯却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凉意。
林晚秋低头看去,镯子依旧完好无损,没有梦中碎裂的痕迹。她轻轻抚摸着镯子,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。
“叮铃——”
门帘上的铜铃突然轻轻响动,林晚秋猛地抬头,只见一只黑猫从门外优雅地踱步进来,金色的瞳孔在晨光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。
黑猫跳上柜台,尾巴轻轻扫过九转阴阳镜,镜面泛起一阵微弱的涟漪。
林晚秋皱了皱眉,起身走到柜台前,伸手拿起那面镜子。
镜中映出她的面容,冷艳而平静,眼尾的朱砂痣依旧红得刺目。她轻轻抚过镜面,指尖触到一丝冰凉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镜中悄然流动。
“喵——”黑猫突然叫了一声,跳下柜台,朝着后院的槐树方向走去。林晚秋犹豫了一下,放下镜子,跟着黑猫走出当铺。
后院的槐树下,晨风轻拂,槐花纷纷扬扬地飘落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。
黑猫停在槐树旁,低头嗅了嗅地面,随后抬头看向林晚秋,金色的瞳孔中似乎带着某种暗示。
林晚秋走近槐树,低头看去,只见树根处有一块松动的青砖。她蹲下身,伸手轻轻拨开青砖,发现下面埋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匣子。匣子上刻着繁复的符文,正是林家祖传的镇魂符。
她心中一动,伸手将匣子取出,打开一看,里面竟是梦里那枚青铜钥匙,钥匙的齿痕与她锁骨下的胎记形状完全吻合。
林晚秋的手指微微颤抖,梦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那枚钥匙,那扇通往地宫的门,还有裴寂那双带着苍青火焰的眼睛。
“这不是梦……”她低声喃喃,握紧了手中的钥匙。
“当然不是梦。”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林晚秋猛地转身,转身的刹那,只见裴寂正倚在槐树下,玄色长衫在晨风中轻轻飘动,腰间玉佩与墨玉镯相击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裴寂的面容在晨光中似玉雕般冷冽。眉峰凌厉斜飞入鬓,瞳孔泛着苍青冷焰,鼻梁如刃,薄唇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。银发垂落颈侧,耳垂悬着滴血似的朱砂玉坠,苍白皮肤下隐隐浮动着青色龙鳞纹路。他笑时眼尾微挑,那抹寒意却像浸了霜的刀刃,抵在人咽喉三寸处。
“你……”林晚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手中的钥匙紧紧攥住,“你到底是谁?”
裴寂看到她的反应,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,随即缓步向她走近,:“林姑娘,你这幅模样,难道……你怕了?”
“二十年前你父亲与我签下魂契时,可没问过我是谁。”
林晚秋的心跳陡然加快,梦中的画面再次浮现——血池中的父母,锁链缠绕的少女,还有那株并蒂莲下的无数长命锁。她咬了咬牙,冷声道:“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
裴寂的目光落在她锁骨处的朱雀纹上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:“我要的,从来都是你。”